一位建筑設計師工作將滿4年，他打趣地說:自己剛入職的時候行情很好，豬也可以飛，但是這幾年方案一個接一個地畫，卻沒有一個滿意的。方案往往是甲方提出意見，然后我們照著改，把建筑師的職業做出了‘小姐’的味道，客人舒服滿意，把錢拿到是最終目標。現在，沒有了地產商幾天逼出一個案子的壓力，我們能夠沉下心來好好做幾個設計。能夠淘汰一部分企業一部分人，讓躁動的行業平靜下來，設計師才能做出有靈魂的作品。

　　大象倒地，壓死小草。

　　房地產業的寒冬正在把其上下游產業鏈的數十個行業拖入絕境。2015年的這個年關，對鋼材、地板、石材、玻璃等行業的老板來說尤其難過。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廣州地標性建筑“小蠻腰”之下的一個酒吧，兩位建筑部品商老板在對酒訴愁。其中的一位玻璃廠老板，在前一天舉辦的首屆廣東省地產全行業領袖新年峰會上，上臺領取“優選供應商”的獎項。另一位石材老板，則在當天被一家地產商請至其開發的高檔樓盤，講述自己萬里挑一，遴選上等石材的故事，為項目營銷造勢。

　　只是，白日顯擺于眾人之前的風光，和夜幕之下映射在酒杯上的愁容相比，似乎不值一提。

　　“兄弟，我有3000多萬元工程款沒回來啊!”石材老板說。

　　“兄弟，半個月前我的工廠就停產了，工人天天忙著追討工程款，現在也沒追回來多少啊!”玻璃老板回應。

　　“我們隔壁廠的老板，因為開發商拖了他8個月的工程款，前兩個月跑路了。”……

　　“小蠻腰”下的這一番對話，正是珠三角地區，甚至全國大部分部品供應商現狀的一個縮影。2月3日至2月8日，中國房地產報記者在廣州地區走訪地板、石材、鋼材、玻璃等行業的廠商或經銷商，從他們嘴里聽到最多的一個字是：“難!”

　　他們給出的理由不謀而合：2014年房地產市場不景氣，開工量減少，下游企業承接的工程量自然減少，又由于開發商資金緊張，回款周期普遍延長，甚至是遙遙無期。

　　下游企業需要墊資，這是目前工程市場的定律。而一旦開發商無法及時回款，一些本來資金實力就不夠雄厚的民營企業，資金鏈很容易斷裂。

　　2014年，某特級總包單位在江西一地級市的住宅項目就因銷售不好，工程款支付不到位，導致總包單位墊資到達極限，無法抵抗分包商的資金壓力而被迫停工，后更因多方面因素產生糾紛，形成潛虧。

　　而曾經從來不愁沒活干，只抱怨淪為畫圖匠的建筑設計師們，則面臨著降薪、裁員的處境。北京一家民營設計院的設計師用“巨慘”來形容2014年的處境：“國際房地產顧問‘五大行’之一戴德梁行居然和我們這樣的民營設計公司搶活干!”

　　整個宏觀經濟和房地產行業的形勢，形如完整的人體系統，某個器官疼痛，都會波及末梢神經。盡管相關政策一再試圖保障農民工準時領到工資，上述石材老板卻反問：“我都沒錢，怎么給工人保障?”

　　又是幾杯下肚，醉意上頭，本來還想去討債，也只能作罷。其中一位老板作別，卻又折回，對另一位老板說：“這輪陣痛，肯定是暫時的，等到市場淘汰掉一批小企業，回歸理性，我們會活得更好!”

　　的確，盡管年關難過，過了，就是春天。

　　晚下的雪

　　年前的北京，無雪。這幾年，北京的雪，似乎都下得特別晚，而且稀薄，只帶來清冷的空氣。

　　而遠在廣州的部品商們，卻感受著刺骨的寒意。一位玻璃產品廠商總經理一語雙關：“2008年就該下的雪，下在了今年，如果雪太大，不知道要砸死多少人。”

　　值得玩味的是，就氣候現象而言，2008年的年底，南方的確經歷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南方民眾抗凍抗寒成為那一年中國民生事件熱點。

　　也是在那一年，中國的房地產行業步入低谷，寒意陣陣。加之全球經濟危機席卷，上述玻璃廠商總經理稱，他在那一年一直在修煉企業內功，做好了抵抗嚴寒的準備。“未曾想，4萬億的刺激一來，市場再度反彈，很多本來應該在嚴寒中死掉的小企業反而絕地重生，‘虛胖’發展，我們這些苦練內功的企業，反而占據不到優勢。”

　　在他看來，今年的雪，是真的下下來了。“最直接的感覺是，開發商資金鏈緊張，回款緩慢，包括我們企業在內，資金壓力真是山大。”

　　當中國房地產報記者結束在廣州的采訪返京后，他通過微信兩度給記者發來經銷商拉橫幅追討工程款的照片，“這都是我或我的朋友親眼所見的場景”。

　　廣州的部品企業從業者忙著追債，北京這邊，建筑設計院的設計師們，卻在抱怨“降薪了”，“年底沒有了雙薪”。一家民營設計公司的設計師甚至有了改行的打算，“想去外企或證券類公司”。

　　曾經炙手可熱的房地產行業，在2015年年關之前，寒潮陣陣。

　　嚴冬降臨

　　近兩天，一條關于SOHO中國董事長潘石屹如何看待行業形勢的帖子在微信朋友圈中流傳。在這條傳說中的帖子中，潘石屹稱自己下飛機后一路數燈箱廣告，兩個冬蟲夏草的、兩個汽車的、四個核心價值觀的、兩個PICC的，其余都黑著。他感嘆，當年房地產廣告如何氣勢磅礴，現在一個也沒有了。

　　有業內人士透露，潘石屹的SOHO上海設計部將被整體裁掉。房地產公司和設計院裁員的消息不斷傳來。即使不裁員，房地產全產業鏈中的企業，幾乎都在降薪。作為一家全方位、多元化、國際化的設計集團，UDG聯創國際擁有建筑工程甲級資質、城鄉規劃乙級資質、風景園林乙級資質，但如今職能部門降薪，很多人不續約。

　　江西一家設計院的設計師告訴中國房地產報記者，自己從業5年，現在的收入與2013年相比，幾乎減了半。

　　陳欣(化名)是北京建筑設計研究院的一名設計師。她研究生畢業時，正是房地產行業的鼎盛時期，同時也是建筑設計行業最繁忙的時期。“那時房地產商追得緊，幾乎就是無止境地作圖。但去年伊始，她逐漸沒有了新的案子，現在只是靠此前積壓的案子維持著。可一旦之前的案子做完，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記者在廣州采訪與房地產相關的部品企業時，從他們嘴里蹦出最多的詞是“困難”、“不景氣”、“資金鏈緊張”、“破產”等。作為房地產重要配套產業的電梯行業，也經歷了2008年以來的最小增幅。而部品行業不景氣，反過來又影響到產業地產的發展。過去廠房一空出來，馬上就能租出去，現在招租啟事張貼許久，依然穩守陣地。

　　從野蠻生長到回歸理性

　　然而，在談到現在的困境時，不少部品商負責人卻告訴中國房地產報記者：“這種陣痛是遲早會來的，相信也是暫時的。”

　　一位石材廠商表示，過去的三五年，房地產行業發展太快了，買賣雙方都極為盲目。在這樣的市場中，孕育了很多無視品質的小企業。

　　“如果你想做石材，你現在就可以做，你相不相信?”他反問記者。隨后，他解釋稱，不少企業主“空手套白狼”，通過關系找到工程，再轉而尋找廠家和材料，充當“掮客”的角色。而在嘗到賺快錢的甜頭后，這些企業主投資三五十萬元就可以開設一個工廠。而當開發商回款不及時時，最先死掉的往往是這樣的小企業。其公司隔壁的工廠老板，兩個月前就因為無法還清高利貸“跑路”了。

　　中國房地產報記者采訪的建筑師們，對于這種野蠻生長期中個人的工作狀態，同樣深有感觸。

　　一位建筑設計師工作將滿4年，他打趣地說，自己剛入職的時候行情很好，豬也可以飛，但是這幾年方案一個接一個地畫，卻沒有一個滿意的。“當時有同事進入北京建筑設計研究院，被分進幕墻組，只畫幕墻，連廁所都不讓畫。方案往往是甲方提出意見，然后我們照著改，把建筑師的職業做出了‘小姐’的味道，客人舒服滿意，把錢拿到是最終目標。現在行業不景氣，有的豬還在掙扎，有的豬卻已經變成豬頭肉了。”

　　對于行業的變化，另一位女性建筑設計師也認為是好事：“現在設計公司尤其是住宅設計方面遇到的困境其實就是整個行業的縮影，經過了之前的快速‘發酵’時期，沒有了地產商幾天逼出一個案子的壓力，我們能夠沉下心來好好做幾個設計。能夠淘汰一部分企業一部分人，讓躁動的行業平靜下來，設計師才能做出有靈魂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