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放大融資，不少鋼貿商長期將鋼材進行重復質押融資托盤，而為其開具虛假倉單的倉儲公司則充當了“幫兇”角色。
華東地區鋼貿行業的嚴峻危機，在將眾多銀行拖入壞賬黑洞的同時，也正蔓延到整個產業鏈其他環節。自8月以來，從鋼鐵生產企業、貿易商到物流倉儲企業，已有多家A股上市公司發布公告或坦承涉入與鋼貿相關的糾紛訴訟案件之中，對公司有關業務進行了風險提示。
此前，銀行集體訴訟大批鋼貿企業曾引發人們對長期盛行于鋼貿行業的聯保信貸的廣泛關注，而隨著危機的發展和傳導，鋼貿圈里其它長期存在的行業生態也隨之浮上水面，譬如托盤、虛假質押和重復質押等。
倉儲“黑洞”出沒
8月29日，中鋼天源公告稱，2012 年8 月27日，公司全資子公司中鋼天源(馬鞍山)持上海興揚倉儲出具的倉單要求提取上海金輿商貿出售給貿易公司的貨物時，無法進入倉庫。獲知上海金輿、興揚倉儲可能涉及違法行為，正接受有關部門調查，導致無法提取貨物。 據中鋼天源與上海金輿簽訂的合同及興揚倉儲出具的倉單，貿易公司存放于興揚倉儲的鋼材貨物價值約2093萬元。
無獨有偶，兩天后，另一家上市公司廈門信達同樣公告稱，自己存放于倉儲公司的鋼材貨物也提不出來了。
出問題的不止一批貨。今年4月，廈門信達與上海寶源旺倉儲簽訂倉儲合同，倉儲合同簽訂后，廈門信達將購買的鋼材交對方保管，對方出具了相應的入庫單。然而，當廈門信達要求提取這批11173噸鋼材時，也被倉儲公司拒絕了。
而當中鋼天源和廈門信達拿著倉單卻發現提不到自己的鋼材時，主營倉儲物流業務的上市公司中儲股份卻是發現自己替銀行代監管保存的鋼材“不翼而飛”了。
根據中儲股份10月10日的公告，去年12月末，無錫皇億港鋼鐵貿易、無錫鴻宏鋼鐵貿易等4家鋼貿商分別與建行簽署借款合同，合計借款額為3500萬元，借款期限皆為6個月，即從2011年12月21日至2012年6月20日止。
同日，鋼貿商和建行分別簽署了《動產質押合同》;同時，鋼貿商、建行及中儲股份旗下全資子公司北京中儲物流簽署了《動產質押監管三方協議》，對鋼貿商提供的質物，由北京中儲物流依監管協議代建行進行占有，履行監管責任。
但公告顯示，借款到期之后，不僅上述4家鋼貿商無法還款，連北京中儲物流負責監管的質物也離奇消失。北京中儲物流因此被追款的建行也同列入了被告名單。
危險的托盤融資鏈
為何這些公司都掉進了類似的“陷阱”里?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將上述這些被卷進鋼貿危機的上市公司串聯起來的，是長期盛行于華東地區鋼貿圈的高杠桿融資鎖鏈。
據了解，在華東鋼貿圈中多年形成的貸款融資模式中，有兩種方法最為常見。一是所謂的聯保貸款模式，就是幾家鋼貿企業聯手起來，相互為貸款提供擔保，不論哪一家出現還款艱難，其他幾家都要代為還款。這種融資模式發端并長期盛行于鋼貿圈中大名鼎鼎的福建周寧幫。然而，隨著市場萎縮、行業低迷加上銀行紛紛收縮信貸規模，不少鋼貿商陷入前所謂有的資金鏈危機，這種貸款“聯保”就成了“連坐”，大批鋼貿企業被追債的銀行“打包”告上了公堂。
而另一種融資模式就是托盤：即是鋼貿商將鋼材在一段時期內的貨權轉給托盤方，從而獲得短期融資，到期后鋼貿商還款付息以拿回鋼材貨權。一般來說，充當托盤方的多是有資金實力的企業或銀行。
不過，對于托盤方來說，保證其資金安全需要一個前提，就是代表貨權的倉單是真實可靠的。但現實卻是，為了盡可能多融資，不少鋼貿商長期將鋼材進行重復質押融資托盤，而為其開具虛假倉單的倉儲公司則充當了幫兇角色。
“由于監管、信用程度比較差，監管不嚴，也沒有通過第三方監管，僅僅通過倉儲出具倉單，導致有些企業就采取重復質押的方式，一女許幾個婆家。”有不愿署名的業內人士對本報記者道。
“虛假質押，重復質押的現象存在很久了。” 蘭格鋼鐵信息研究中心研究員張琳亦告訴本報記者，這幾乎是整個鋼貿圈的潛規則。在她看來，那些虛假倉單的出處，多為倉儲企業個別員工私自行為，但一些倉儲企業本身此前恐怕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如果市場好的時候，這些問題不會暴露。但現在市場不好，銀行的資金又收得比較緊，鋼貿商存在一些資金挪用的情況，那么這種一女許幾家的馬腳就露出了。”上述業內人士如此道。
據悉，中鋼天源“中招”就與上海金輿在鋼貿融資過程中重復質押倉單有關——開具倉單的興揚倉儲正是上海金輿的關聯企業。有興揚倉儲內部人士此前亦向媒體透露，中鋼天源扮演的正是替上海金輿“托盤”的角色。
事實上，被上海金輿拖下水的大型企業不止中鋼天源一家，此前就曾爆出央企中國鐵路物資股份有限公司旗下子公司某位主要經辦人虛開倉單，和上海金輿聯手，將一批貨物重復托盤給多家公司，后因上海金輿無法到期回款最終導致“翻盤”引發了一連串糾紛訴訟。而在此前的公告中，中鋼天源也表示，公司將采取包括法律手段在內的各種必要手段保護公司權益。
在業內人士看來，廈門信達之所以有倉單卻提不到貨，恐怕也是牽扯進了重復質押的危險融資鏈中。
不過，比中鋼天源幸運的是，廈門信達在事發后迅速向當地法院申請了相關財產保全。
值得關注的是，作為一家中字頭的大型國企，中儲股份此次也出現倉儲“黑洞”則讓業內頗為意外。有無錫當地資深鋼鐵從業人士日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指出，理論上中儲股份不可能如社會倉儲企業那樣，刻意開具虛假倉單將貨物進行重復質押。出了此類事件，很有可能是中儲個別內部工作人員出現問題，是典型的管理問題。
前述業內人士亦告訴本報記者，雖然北京中儲物流隸屬中儲股份，但恐怕“在下屬企業的日常操作和監管方面，上市公司沒有跟得那么緊”。
對于與鋼貿商“陪綁”在一起成為銀行追債的訴訟案被告之一，中儲股份人士日前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我們是第四被告，還有主債務人，所以最終會造成多大影響還不好說。”
他同時稱，目前只有北京中儲物流出了問題，公司在其他地區特別是上海、無錫等分公司的業務都很正常，相關有類似風險的業務此前“該撤出的也撤出了”。
鋼貿金融：前路何方?
就在中鋼天源、廈門信達、中儲股份等卷入鋼貿相關訴訟糾紛案的同時，上海鋼聯日前則收到了一則由上海證監局發出的《監管關注函》。這份關注函指出，上海鋼聯的控股子公司“鋼銀電商”2011年下半年開始開展鋼材現貨交易服務，“在只收取少量履約保證金的情況下，預付大量采購款，公司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凈額在2011年出現負數”。
對此，有業內人士稱，上海鋼聯的“鋼材交易服務”業務，實際上更多為鋼貿領域的“托盤”業務。不過，隨后，上海鋼聯方面回應稱，公司從事的是代訂貨業務，與托盤業務有差別。傳統的托盤業務貨權不清晰，而公司從事的是代訂貨業務，貨權是掌握在公司手中的，而且不同于傳統托盤業務的貨源都是二手、三手的，公司的貨源都是一手貨源。
昨日，一上海鋼聯內部人士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則稱，公司很早就注意到了這一業務的風險，因此在操作中對客戶資金的調查和對鋼材實物的監管相對來說就比銀行和其他同行要嚴得多。
“我們的信息渠道相對來說更多一些，在風險控制上就要好得多。譬如對倉儲企業信譽調查和掌握的情況比較全面，如果倉儲企業信譽不好，它的倉單我們就不會接受。在合作的鋼貿企業上，我們也會選擇經營比較穩健的，監控要比銀行嚴得多。”該上海鋼聯人士道。
而前述業內人士則指出，現在市場上談托盤色變，但事實上，這一融資模式的存在有其合理性。
“畢竟鋼貿是資金密集的一個行業，資金不管是從銀行貸款還是從別的地方來，總是需要中間的周轉。而只要市場有需求，這樣的業務將來還是會發展的。”他指出，目前托盤業務風險集中爆發，主要還是前幾年無序發展留下的后遺癥，“尤其是倉儲企業開這種虛假倉單，這個問題很大，本來大家以為你能起到第三方監管作用的”。
在該人士看來，只要各個環節能夠規范運作，一旦市場環境轉好，這種融資業務發展前景相當可觀。“一年里鋼貿商的流通額怎么也得有十萬億啊，這塊市場一定會帶來巨大的資金需求。事實上銀行對這個業務也一直非常感興趣，否則之前也不會大規模地對外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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