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個人都會盡量多開一些時間。早上7點起床,晚上12點回家,是他們工作的常態。車輛限行的那一天,就是他們的休息日。
喜不喜歡北京?劉建東說:“喜歡啥啊喜歡,還不是為了掙一兩個錢。”
從開車至今的大半年時間里,他拉過上千個乘客。劉建東至今沒交到一個北京本地的朋友。在他眼里,北京人吃喝不愁,買車有車補,加油有油補,而他們只有種地的補助。
空閑的時候,劉建東和老鄉們也幾乎不怎么去北京別的地方,開車幾乎是他們與北京唯一的聯系。一天十三四個小時駕駛時間下來,他們疲憊不堪,回到家里倒頭就睡,而他們覺得自己早已經過了出去玩的年齡,身上負擔太重。“北京,錢比老家好掙啊,”劉建東說:“你出門是為了什么,還不是掙錢,要是不掙錢,還不如呆在家里?!焙脦讉€老鄉說,幸苦不怕,能賺到錢就行。
三、現在,這份唯一的聯系也在風雨中搖擺不定。
劉華說,新政出來后,大家都很心慌。
之前,他每天早上7點出門開車,車子每天洗、天天擦。
現在,心情好就去拉一拉,有時候睡到10點才起床,一點動力都沒有。
中午見到老鄉齊士輝的時候,劉華正躺在床上用手機看北京大學法學院副院長沈巋在一個網約車新政研討會上的發言。
沈巋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目前以北京市網約車征求意見稿的細則來看,它跟五個原則可能會存在抵觸或者不一致的情況”齊士輝盯著手機屏幕說,有人替他們司機說話了,覺得至少有個心理安慰,會舒服一些。
法律專家的話有沒有用,政策會不會改變?他心里沒底。
心里沒底的不僅僅是齊士輝。如今,大東車隊的微信群越來越沉寂,開始陸續有人另謀出路。已經有人找了快遞員的工作,也有人想把剛買幾個月的車賣掉,更多的老鄉還在觀望中,一邊找新的工作,一邊時不時出去拉幾單。
開車的時候,他們最擔心的是被“釣魚執法”。跟齊士輝一起住的郭房說,自己有個朋友,前兩天在一個地方開滴滴的時候,被釣魚執法,罰了3000元。為了證明此言不虛,他把收據的圖片拿了出來。
但網約車司機是他們的理想職業嗎?劉建東和齊士輝自言自語地重復了幾聲:“理想職業,理想”然后說:“嗨!沒啥理想,關鍵是能掙錢就行。”
劉建東反問:“衣食無憂了才能談理想,沒吃沒喝啥都談不成,對不對?”
劉建東和齊士輝對未來并沒有什么計劃。但他們的共識就是,現在不能回農村,農村不掙錢,已經沒有了生存空間,必須留在城里才有機會。
中國的城市正越變越大,但對城鎮化來說,這還不夠。2015年,中國的城鎮化率達到56.1%。中國的城鎮化率將城市的常住人口計算在內,這意味著只要在城市居住半年以上,便被統計在內。大東車隊的老鄉們,或許都曾被算作為城鎮人口。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是城里人。戶籍制度目前仍是社會資源配置的重要手段,從教育、就業、醫療到養老,戶籍幾乎貫穿每一個普通人一生所有的重大環節。若以戶籍計算,中國戶籍人口城鎮化率僅為39.9%。
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蔡昉曾在一次論壇上表示,中國的城鎮化,大概有25%是由農民工做出的貢獻,而要讓外來人口進得來,住得下,容得進,必須進行戶籍制度的改革,實現農民工的市民化。
齊士輝是車隊里為數不多的接觸過社保的人,他之前在北京一家工廠工作時候,工廠給他買過一段時間的社保。然而,劉建東和王果智卻搞不清楚“五險一金”區別在哪里,他們想了一會,說出了住房公積金和醫療、養老保險。然后王果智說,這東西感覺對他沒什么用。或許齊士輝也有理想,那就是成為北京人。他對劉建東說,下輩子做北京人吧,出生了身家就是幾百萬以上——這的確是一些外鄉人對北京的看法,雖然用來形容所有北京人并不公道。不過,劉華覺得最悲哀的是,如果可以繼續開網約車,還能慢慢想辦法提高收入,但現在,關鍵是不讓外地人干,“就一點希望沒有了”。